戤雪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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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图书馆史话|黑执事|BG|22

Chapter.22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如若还能喝上西斯多利亚卿的第三杯、第四杯红茶,那么我也死而无憾了。”

 

死而无憾。一个已经被预知了死亡期限的人提起有关“死”的一切字眼都显得十分奇诡,仿佛连释然都成了无力挣扎之后的故作平静。为什么恰恰是人生短暂、无法预判死期的人类敢于这样随口提及对于他们来说分量最为沉重的“死亡”?何等的不自量力。

 

女巫猛地抬起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文森特,露骨的目光让文森特都受不了,没法继续假装没看见了。他轻咳一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有什么脏东西在我脸上吗?”

 

女巫半晌没答话,她默默地垂下了视线,仿佛恰好被一缕寥落的尘埃吸引了目光。

 

“不,没有。”

 

文森特缓缓开阖了一下双眼,钩花烫银的骨瓷茶杯底部轻磕茶托发出的声响微不可闻,他的嘴角噙着笑意,染着半分月光的明朗,混着半分夜空的浑浊。

 

“您在通过我注视着谁?”

 

女巫被那发问惊得眼睫一颤。

 

汝注视何人?汝思念何人?汝呼唤何人?

 

他不急不慢地叩问她紧闭的心门,对于所有的回答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确信她不会开启哪怕一道缝隙容他向内窥测。

 

亚历山德琳娜·维多利亚?还是那个躲在高塔里哭泣的自己?

 

女巫无法回答。她知道她绝不能回答,她绝不能回应文森特的呼唤。她被刺伤了数十年尚未痊愈的魂灵还蜷缩在高塔里瑟瑟发抖,舔着结不了痂、不断淌血的伤口。一旦回应了塔外人的呼唤,毫无疑问,她会在回应的那个瞬间陷入近乎崩溃的爱情。

 

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女巫,面对质问第一次低下了高昂的头颅,敛起了不屑的目光,展示着抗拒的姿态。

 

“妾身不明白,伯爵的问题。”她轻轻地说,带着一星半点微不可察的怯懦,惊动了空气里浮流不定的尘滓。

 

——不许再靠近一步。她的动作、神态,无一不强烈地传递出这样的讯息。

 

文森特识趣地选择了适可而止,罔顾女士的意愿步步紧逼绝非绅士应有的行为:“失礼了,我致歉。”——但这不代表他会停下走向她的脚步,不论这之间隔着森林还是大海,他都会越过去,一路前行走到她的身边,那势必成为一场史无前例的伟大进军,亦可能成为一场没有开端也看不到终局的爱情。

 

是的,倘若这份从命运的牵引和碰撞中诞生的渴望被命名为人类的爱情,那么它既不存在开端,也绝不可能存在终局。

 

即便如此,文森特也还是抱持着这份无辜的渴望,他渴望走向那个伫立在命运终端的女人,那个躯壳里安放着的孤寂而高贵的灵魂,仿佛只有触碰到与她相连的因果,才能增加自身灵魂的重量,不至于被风吹走,游离而去。不错,他能感受到,在见过伊薇特·西斯多利亚之后,才注意到轻飘飘的魂灵和生命里潜藏着深刻的不安,在那丰盛的智慧面前不得不深深地伏下身来,在那如山的孤寂面前不得不默默地低下头来——把不知何时迎来终结的短暂生命作为依托,灵魂的重量轻得不能承受。

 

走到她的身边去——

 

汇集了亘古以来一脉相承的睿智,忍耐着人类无从想象的漫长孤独,那生命的重量大抵能抚慰世间所有漂泊流离的性灵。只是她那么高傲,以至于过分吝啬,从不轻易向世人递出怀柔的枝条,那么只能由自己冲破一切藩篱走到她的身边去,去寻求抚慰,去纾解那份灼痛灵魂的渴望。

 

——哪怕沦为名为爱情的谎言也在所不惜。无望的、虚伪的、铭心刻骨的爱情。

 

如果这场进军唯有在冠以爱情的名义之后才能更顺利地前行的话,那么,就不惜千千万万次自欺欺人地诉说吧。

 

——我爱你,伊薇特·西斯多利亚。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像想要麻痹头脑一样,抛弃理性不停歇地诉说。直到黑白颠转,本末倒置,谎言变成真实。

 

在阳台下受到邀请的时候就把同你见面看做一生只有一次必须奔赴的约定的决绝,称之为爱情;拼命追随你的脚步却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的失落,称之为爱情;绞尽脑汁搜寻你的踪迹耗尽了全部耐心和勇气等待你的到来,称之为爱情——

 

一个极为短暂的瞬间里诞生的极为微弱的怦然心动,那便称之为爱情。

 

为什么不行呢?谁说这连篇累牍的谎言里,竟没有容得爱情存留的一丝空隙?

 

文森特摩挲着茶盏杯沿外侧微微凸起的烫银花纹,静止的水面倒映出他深邃的眼神。剩下的半杯茶已凉了,那温厚的口感想必也被破坏掉了。他端起杯子饮尽了微凉的红茶,晃了晃空杯,勾唇一笑。

 

“西斯多利亚卿,再来一杯好么?”

 

 

炉火烧得十分旺盛,海瑟薇趴在炉边的羊毛地毯上惬意地打盹,它刚享用完文森特带来的柠檬泡芙。而它的主人已经扔下了不知道来干什么,也许只是为了喝杯茶的客人开始了每天深夜的工作。

 

“妾身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伯爵请自便,子夜一点前离馆便可。”——几次想要送客都被“啊呀啊呀,这么着急赶客人走可太失礼了,西斯多利亚卿。”的说辞赌了回来,女巫的口吻近乎自暴自弃。

 

地台上有序地堆放着大量书册和纸卷,多数贴着标签,绘着世界地图的长卷横躺在一边,一路铺到了阶梯下。红木桌上摞着比人还高的书堆,顷刻间就将中间的女巫淹没了。本世纪初美国营销员发明的钢笔将欧洲文明史的进程向前推进了一大步,然而不列颠图书馆的大巫女仍在使用造价低廉的羽毛笔,笔头折了就拿起裁纸刀另削一支,女巫削笔尖的动作十分熟练,文森特已经不知道到底该把那称作情怀还是迂腐。

 

整理史料是一件繁重的工作,查询、阅读、记录的时间同最后编纂成书的页数相去甚远。文森特心想女巫手心里流过的时光一定奇妙:无数个昼夜被翻刻到泛黄的纸张上,有些清晨微不足道得留不下一个符号,有些黄昏却饱蘸鲜血,跨越黑夜嚎哭着呼唤破晓,黎明却到来得十分艰难。然而谁又能说那些平淡的清晨就是没有意义的呢?谁又能确信那些清晨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不是拥有着与被世界铭记的沉重黄昏同等的分量?

 

女巫在下笔的时候一定是有所偏私的,她无法一视同仁,将所有人心中珍存着的日日夜夜复刻下来留给下一个时代,乃至更久远世代的人们。然而这每一个正午与子夜里所浸泡着的欢喜与悲伤,每一个黎明与黄昏所封存的愉快与苦痛,她全都一一地感受过、确认过。精挑细选意味着反复的思量和无情的舍弃,有些可以留下,有些必须消失,有些暧昧模糊、一笔带过,有些鲜血淋漓、浓墨重彩。

 

文森特来到女巫的身边,她正翻阅一沓厚厚的册页。

 

“那是什么?”“弗朗茨二世的一生。”

 

“听起来很有趣。”“无聊至极。”

 

女巫“啪”地合上了册页,撇了撇嘴,低声咕哝着“没有参考价值,妾身失策了。”文森特无声地笑起来。

 

“敢问西斯多利亚卿,记史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汝等愚民怎么会懂,记述历史可不只是为了保存那些故纸堆里的琐事。”女巫弯腰把册页放到了脚边的书堆上,“巫族自古以来就以大致统一的书法与体例记述所发生的事,苛求真实,决不虚假,将此视为代天记事的职守。安茹王朝以前,巫族史官的迁徙甚至被视为天命转移的征兆。”

 

女巫搬起一摞翻阅完毕的参考文献,转身塞进文森特怀里。“咦?!”文森特下意识伸手抱住,书卷的重量显然超出预计,文森特腰下猛地一沉,险些没站稳。

 

“劳烦您按照标签上的索书号依序放回到书架上——反正伯爵看起来好生清闲。”女巫毫不客气地指挥道,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威胁,“胆敢弄错一本,您就别想再踏进妾身这图书馆的大门了!”

 

“太严苛了?!”

 

话虽这么说,没过多久,女巫就被文森特开心的呼喊骚扰得难以继续工作。

 

“西斯多利亚卿——W序列号找不到哦——”“三层西侧!”

 

“西斯多利亚卿——W375.34似乎走丢了呢——”“西侧左起第六个书架用移动手柄挪开背后还有一个!!”

 

“西斯多利亚卿——0075934这个好奇怪哦——”“那是编码不是索书号!!!”

 

女巫几乎要被名震伦敦的凡多姆海威伯爵滑坡般惨烈的智商打动了——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开心?这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咣当!

 

这样突然的巨响回荡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正馆里实在是不合常理,女巫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咿——梯子倒了,西斯多利亚卿——”

 

啪咔——女巫不慎用力过猛拗断了手里的羽毛笔,喷洒出来的墨水弄脏了她的袖子,还在撰写中的纸张上溅开几点扎眼的墨迹。她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去他那该死的梯子!!“那可太遗憾了,您就趴在架子上过冬吧,伯爵!!”

 

“什——么——清醒点啦西斯多利亚卿——呜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该清醒点儿的莫不是您的脑袋!!

 

女巫内心怒吼着差点一把掀了桌子。

 

最终女巫不得不放下的笔头的工作——拜文森特所赐,她知道今夜的整编进度铁定要告吹了,来到正馆的陈列区监督文森特整理书架,顺便帮他扶着梯子,以免女王面前的大红人在她的馆里摔断了脖颈。

 

“啊……”放完最后一本书,文森特抹了一把汗,在楼梯上坐下来,隔着扶栏望向抱臂倚在栅栏边的女巫,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镶嵌在她脑后盘发梳上的碎钻闪烁的尖锐光芒,“要一个人做完这些,西斯多利亚卿还真是辛苦呢。”

 

女巫满是嘲讽地冷哼一声:“西斯多利亚的大巫女同尔等凭借天赐的血统过着优渥奢靡生活的人类之间,可是存在着天壤之别——

 

“妾身早已说过了,吾等行过的漫长道路,承受着的沉重孤独,为了与西斯多利亚的血统相匹配所忍受的一切艰辛,汝等是想象不到的。”

 

女巫的视线忽地变得悠长起来,上一次同谁侃侃而谈的记忆已有些模糊了,毕竟威廉已经很久没和她一起散步了。

 

“与女王身边的贵族不同,史官不因财富、地位之类委身他人,记录真实之职守时代承袭、永不改变,与此同时,史官所世守的典籍与史书便具有超越社会现实的法的‘审判力量’。知道为什么女王纠缠不休只为了修改妾身手中的记述么?因为女王惧怕——历代的君王与贵族皆是如此,手握大权之人惧怕史官,惧怕史官所撰述的历史会因‘完全真实’而使得后人眼中的他们失去光辉,他们无比惧怕妾身等人掌有的‘审判的力量’,地位低下的庶民不能约束他们,因而就由妾身审判他们。

 

“记述过去,审判现在,当然,还远远不止如此。”

 

女巫转过了身,仰起头看向文森特,她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历经世代更迭也决不动摇。

 

“文森特·凡多姆海威,汝可知,历史,是为了未来而存在的。”

 

文森特失笑:“西斯多利亚卿是指,预见未来吗?”

 

“这可不是巫女的戏法。”

 

她执起扇子,缓缓抬高,指向了文森特:“妾身就赠予伯爵一句预言吧。”

 

文森特恍然。他想他一定产生了错觉——只要被女巫的镂金绢扇指着,就不太容易冷静。他觉得那一刻,女巫的表情似乎非常悲伤——要知道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不列颠最傲慢的女人会露出那样悲戚的神情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断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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