戤雪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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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图书馆史话|黑执事|BG|27

Chapter.27洛丽玛丝密语

大英图书馆中庭花园的格局和样貌,大抵一个世纪都未曾变过了。

 

米尔德里德·西斯多利亚成为图书馆主人的时间不长,却是个出色的园艺设计师——她花了好些功夫修整那些从17世纪起就因无人打理而长得十分散漫的欧石楠和书带草。她移去了墙边一列针叶树中的几棵,换成七叶树、鸡爪槭和花楸。藤萝和九重葛柔韧的枝条压满了回廊的矮檐,花洋红的法国绣球原本霸占了拱券边的位置,后来引入了德国培育的淡绿白色的雷古拉绣球间错排列——先代大巫青睐优雅与可爱兼具的搭配。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的间隙洒满了姬金鱼草、火星花和苜蓿,红枫隐匿在背后,在意大利小雏菊和老鹳草的簇拥下,宛如一抹融化在蓝紫色天幕末端的火烧云。中庭花园的格局大致就这么定下了,一年四季都呈现出丰富绚烂的色彩和独特景致,布局设计之精工巧妙让一个世纪以来最优秀的园艺师为之折服。

 

1838年后,打理花园就成了安娜丽丝的职责,女巫从不过问——事实上她很少有流连花园的余裕和兴致,她更愿意呆在高墙壁炉温暖的炉火边翻阅书本。1880年的冬天她更忙碌了——拜文森特·凡多姆海威所赐,她已经被史料的整理工作拴在图书馆里耗过了仲春——她有点儿焦急,却不烦躁。万幸的是,入春以后,天气回暖,女巫无需再为了躲避夜里的寒冷而选择昼伏夜出工作,可是连带着,那个厚颜无耻的伯爵情人也开始堂而皇之地入侵她白昼的时间。

 

“总往图书馆跑可不是什么好事——切莫得意忘形,您陪伴家人的时间不断减少,迟早会出纰漏的,伯爵。”她不止一次地警告过文森特,“您在把自己从家人身边推开——”

 

“可是在那之前,你就把我推回去了不是么?”“您做什么……”

 

文森特冷不防取走了女巫手中的羽毛笔,流畅的墨迹在纸上拖曳出一道细小的尾巴,如同尚未愈合的伤痕,不意外惹来了女巫的抗议。他把笔搁在一边,牵起她的手,不多费力就把她带离了舒适的座椅。

 

“1881年的冬天你不会再见我,你永远都不会再见我了,不是么?”

 

“的确,如您所说……您要去哪儿?妾身的工作还没……”

 

“‘当时钟敲响四下时,世上的一切瞬间为茶而停。’——稍微休息一下吧,伊薇特。你总是这么冷落我,我可是会闹别扭的哦?”

 

“……任性至极。”女巫无力地叹了口气。

 

“嗯,所以你最好宠着我哦?”文森特冲她眨眨眼,轻声笑开了,“不然会不停地给你捣乱的。”

 

事实上,女巫已经在进行最后的一丁点收尾工作了,一周前她就让安娜丽丝送信到白金汉宫知会维多利亚女王出关日期,只不过届时入宫的只有述职报告,没有大巫本人就是了——明天就是她出关的日子。她没有告诉文森特这件事,然而安娜丽丝大概已经走漏了风声——一周以来文森特黏着她的时候越来越多,他似乎不再像平常那么从容了。

 

是的,她很快就要亲手把他推回正轨,凡多姆海威伯爵的这段秘密情史自此将在历史的长卷中风烟消散,不留一丝痕迹,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人们只会为他不久之后的死亡短暂地震惊,然后,他会彻底成为伦敦上流社会贵夫人们的丝绸方巾上一个散发着香气的迷人唇印,一段风情美丽却不知虚实的传闻,一旦时间久了,谁都不会再记得。

 

文森特拉着女巫走出了正馆,他很中意图书馆的中庭花园,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对先代大巫别具匠心的设计和营造赞不绝口。被藤萝枝蔓覆盖的长廊外,有圆桌和椅子,那是欣赏花园的最佳视点,桌上铺着手工刺绣的蕾丝边桌巾,上面已布置好了下午茶和点心。

 

三层架的最上层瓷盘里摆着火腿三明治,中间是司康饼、糖浆布丁和草莓塔,最下层是精巧的巧克力乳脂松糕,旁边放着配茶饼用的蔓越莓果酱、蓝莓果酱以及淡奶油。两人壶和茶杯已经摆好,从细长的壶嘴里漏出一缕醇厚的香味,那无疑是最适合下午四点钟的大吉岭红茶。糖罐、奶盅瓶、滤网、漏杓、茶刀等等一应俱全——女巫一看便知是安娜丽丝来过了。

 

她提了提裙子:“本该是妾身为您准备这一切的,着实失礼了。”

 

“嗯,没有关系,因为你总是很忙,所以我就拜托了安娜丽丝。”

 

然而实际上他们谁也无意于那些茶点,它们虽然精致可口,但作为告别的宴会仍显得有些寒酸,只有大吉岭红茶的浓香依旧醇厚如斯。温厚而奢华的口感在舌尖翻滚着,女巫惬意地虚起双眼,藤萝垂条的末端融化在花楸浓绿的底色里,丫杈阴翳里渗出的薄绿色块仿佛被烤化了的火漆,涂抹在伯爵的发梢,他的眼角含着模糊不清的温柔碎光,也是同样的浓密而粘稠。

 

他本是该被最好的画家用最华丽的色彩、最细腻的笔触小心翼翼描摹的,该被装裱在镂刻着繁复花纹的画框里,直至数个世纪后也仍能安静地接受人们欣赏和赞颂。他本不该坐在这里——以情人的身份坐在帝国史官的身旁,即便被西斯多利亚的大巫女捧在掌心,也终有一日要化作历史的一抹飞尘——女巫想起她曾对威廉说过,人类的生命再多不过是她掌心的一把尘滓,风一吹拂便全没了

 

这个男人若是能永生,那么或许整个世界、迄今为止所有的时间,就连神明流淌了数千年的记忆都会甘愿重新来过吧。女巫忽然这么想。可惜命运决意不给任何人机会重新来过。

 

茶杯轻轻落在杯托上磕出一声轻响,棕红色的液面微微一晃,静止的瞬间恰似尘埃落定般的决绝。女巫垂下了眼睑:不论寿命长短,时间总是宝贵的,沉默多数时候毫无意义。

 

“您有话要对妾身说么?”

 

——他们之前总还是需要一次正式的道别的,哪怕这爱情必定无疾而终。

 

“我以为是你有话要同我说才对,伊薇特。”文森特手肘支在桌沿,拳头虚握抵着额角,微微侧脸望了过来——这个漫不经心的动作总让他透着一股特别的贵气和优雅。

 

“明天就是妾身出关的日子——如果您想要听到的是这个。”

 

她觉得流转在文森特颊侧的浮光似乎凝滞了一瞬。“我想听到的远不止这个,你知道的。”文森特语焉不详地说道,接着站起身走向拱券另侧的花丛。他穿过拱券的时候,女巫也在那一刻隐隐窥见了他穿过生死界线的模样,安然、从容,嘴角噙着平和温吞的笑意。他终究是要走过那条界线的,而他的爱情将和他一起离开,永远地留在那边的世界,不会再回来了。

 

女巫忽然觉得好笑。她想,她敢接受文森特的爱情,是因为拥有漫长寿命这样的筹码,而文森特敢向她献上爱情,大抵恰恰是仗着自己活不了太长时间。

 

他在花丛间倾身寻觅着,动作很轻,却还是惊起了几只安憩的黄蝴蝶,它们最终落在他的肩头,像是老胶片上错落的斑驳。

 

女巫深深地吐息了一次,她开始反省自己或许真的太苛刻了:文森特就要离开了,而她仍不愿给予他更多的宽容和慰藉。她对他的到来心存感激,但却始终不能告诉他——他感谢她触碰他的生命,她亦如此,只是无法言说。

 

女巫心软了。她看着文森特已经从花丛那里返回,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她在心里做了个许诺,接下来,不管文森特要求什么,她都可以给他——唯有一件事不行。

 

文森特来到女巫面前时,女巫先一步开口了:“妾身很抱歉,尽管并非本意,但已不能向命运祈求您更多的停留了,凡多姆海威伯爵。除此之外,您若……”

 

“我并不执着于你不再见我的原因,伊薇特。”文森特打断了女巫,他单膝落地,在女巫身侧跪下,伏在她膝头的样子和海瑟薇倒是有几分相像,他眯着眼睛笑起来,“你不必向我解释,帝国史官的决定,区区番犬是无权过问的。”

 

——是啊,文森特又何曾以情人的身份为难过她。女巫的神情变得复杂,她抿唇沉默了半晌,做出了决定:“……那么……”

 

这是她给他最后的报答。

 

“既然您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妾身就嘉奖一下这份豁达和勇气吧。”

 

换作别人,女巫断然不会这么做的,但如果是文森特,想必——

 

“您将殒命于1885年的冬天,而您的家人,无一幸存——妾身很遗憾,凡多姆海威伯爵。”

 

文森特的瞳孔骤然紧缩,就算早已料想到了结局,却也没预计得这般惨烈。而他仍然冷静从容,并未失态。

 

女巫紧接着说道:“但是,妾身可以为您留下一个人的性命——也有一个人。”她用扇子轻轻敲了敲文森特手上凡多姆海威家族代代相传的戒指,“以这枚戒指为标识,它最终戴在谁的手上,谁就能从那场命运的天罚中活下来——不论是谁,只要戴着这枚戒指,都将活下来,这是西斯多利亚的大巫女给出的承诺。您选择吧,在最后之日到来之前。”

 

——当然,您本人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这句话女巫没有说出来——毕竟如若能对命运的轨迹做出那样巨大的颠覆,那么当年的克劳迪娅·凡多姆海威就没有殒命的理由了。

 

不过她明白,文森特是不会选择让自己活下来的——只有这点,女巫敢断言,在这件事上,她是了解文森特的。

 

“您不必急着决定,毕竟1885年的冬天还在略为遥远的一段时间之后——对人类来说。”

 

他需要一点儿时间来反应和思考……

 

女巫突然变得体贴起来——要知道依着她傲慢的心性,她鲜少会考虑他人的心情,虽然她体贴的方式也只有一味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文森特扶在她膝头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拉起她的手翻转过来,在掌心烙下一个吻,轻薄得如同落在肩头的蝴蝶,毫无知觉。

 

“谢谢你,伊薇特。”

 

而他仰起脸的时候,眼尾却含着几分促狭的光芒,这令女巫感到讶异。

 

“可我似乎远比你想象中来得贪得无厌——”

 

文森特抬起了手,指间端着一朵白色玫瑰,数重花瓣包裹着嫩黄的花蕊,含羞带怯的模样让女巫想起了年幼的维多利亚公主的笑容——文森特刚才去花丛里摘了一朵怒放的洛丽玛丝玫瑰。

 

“你如此聪慧,想必也了解我的贪婪,你知道我在请求什么。”指尖轻捻,那朵洁白的重瓣玫瑰就稳稳地缀在了女巫的盘发梳旁,把发梳和坠链上碎钻的光辉都软化了,“给我一个许诺吧,伊薇特,就当作你最后的宽容和垂怜。”

 

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洛丽玛丝玫瑰,同雪白的花瓣衬为一色。女巫摘下了鬓侧的重瓣玫瑰,只觉喉头一哽,几乎落下泪来。

 

活下来算得上什么?让家人活下来又算得上什么?那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是的,没错,不列颠的大巫女确信,如若眼前的这个男人得以永生,那么整个世界都可以为之摒弃一切甘愿重新来过。

 

命运何曾被这个男人放在心上?亦如尘世间的一切都不曾都逗留女巫眼中。

 

女巫低头吻了吻花心,合上了眼睛。她的回应听起来不过是一声薄情的叹息。

 

“果真贪婪任性。罢了……妾身许诺。”

 

文森特露出了满足的微笑。“那就太好了。”

 

他站起身来,凑在她的耳边轻声低喃。

 

——那就是他对她说出的“永别”,比起诅咒,更接近于永生的梦魇,那是直至1885年的冬天,乃至更久远的以后,女巫都在不断地、无数次地、无法摆脱地回忆起来的咒语。

 

我再也不会见你了,直至失去了时间的禁锢,生命变得如丝绸般轻薄,游离而去,肉身破碎、灵魂消亡,我的爱情、我的信仰、我的意志尽数化作下个世纪拂晓晨曦中浮游的一抹尘霭,即便那样我也无法再见到你。

 

以这衰败残破的灵魂逗留在永生的尽头,我也不敢再祈求你予我一次回眸。

 

然而,这已经足够了,我崇仰你的智慧,崇仰你的高贵,感谢你触碰我的生命,使它变得厚重,不至于让灵魂被风吹走。

 

——“I will love you until my last breath.”

 

文森特·凡多姆海威,卒于1885年12月14日,时年3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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