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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镇》的真实:误闯前现代小镇的耶稣与消失的墙壁

西论的作业。混个更顺便卖安利。影片3小时,有闲推荐一看,本篇有效防止原则性误读,但导演其实表达上做了那么多实验还是存在问题的。

我是第一次写影评……以后没事干大概也不会写的。

2003年上映的这部带有强烈实验性质的电影以其惊天地泣鬼神的表现手法一下子征服了我,就和《锁灵囊》里坐在花轿里的张火丁拉开帘子探头开唱一般无二。将小说的旁白、话剧的舞台布景方式融合进电影的表达方式诚然前所未有,而这种表达方式是为了契合冯·提尔所想要呈现的理念而诞生的,就这点而言其本身未必带有多重大的开拓性。

 

一、牢固的前现代小镇和误闯的耶稣基督

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前现代小镇遭到了外来者的入侵,一度依靠自己强大的稳固性将其吞噬、却最终被现代性的降临、为资本主义持有的强大暴力所瓦解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也加入了冯·提尔惯有的人性挖掘和宗教关注。Dogville是个标准的前现代小镇,特点是安静、封闭、与外面的世界老死不相往来,而正在被外力松动,最后也终将被打破。Dogville全景通过舞台剧的布景方式被浓缩在一个狭隘的视界里,这种高度符号化的呈现方式,向观众透露出的讯息是它是一个象征意义上的小亚细亚的城镇,本质上就是马克思所谓的亚细亚生产方式:以村庄、城镇为单位,向封建国家交纳贡品,自身内部的关系却并不改变,关系固化凝滞,具有强大的稳定性,只有资本主义的入侵才能打破,并且这种入侵一般而言都以强大的暴力手段为凭依。

冯·提尔虽然没有在电影里刻意表现亚细亚生产方式中典型的农耕业、也有货运车固定次数的和外界的交易往来、小镇内也有手工艺者,但是从电影的呈现方式就很容易看出,这个小镇实质上是一个封闭的内循环,自我生产,自我消化,和平稳固,千年不变无可记载,外面的现代社会几乎不可能影响到它——所以一旦任何与现代社会有关的东西突然闯入都会引起恐慌和异变,Grace、警察、黑道团伙,就是在一次次的闯入中,外来的现代性物质、观念、精神史一步步持续冲击着这个保守的前现代势力,试图强行进入其中将它瓦解,于是这个体系的自我捍卫和修复力量就开始发挥作用。

换言之,这是一个未经启蒙的固有传统和现代启蒙理性的对抗。未经启蒙的前现代小镇不仅是保守的、顽固的,更因其保守和顽固而被赋予了强大的阴暗和堕性。生活在固化的前现代性的人,在内循环中日复一日的周转,无聊而沉闷,毫无变化,就如Dogville中的居民所呈现的那样,相安无事,一派和平。而一旦遭到外来的闯入,就开始逐步显露出深藏的阴邪,是一种不愿改变的惰性使然,这种堕性来自前现代体系本身的稳定和强大,能够镇压一切来自内部的叛乱,Tom的写作者身份——之所以Tom不是作家,是因他不可能是真正的作家,学科与职业的分野是现代性特别具备的特征,而Tom并不具备,他的右手好闲、神思苦闷、可以看出他是第一个向启蒙理性伸手的人,有着反思前线代性的自身存在的倾向,而这种微弱的反抗最终被镇压,一再堕落。

Grace被Chuck强暴之后Tom想为她出头,而Grace怀揣着一种近乎不可理喻的怜悯说了这样的话:I came here with all these ideas and stupid prejudices. He is notstrong. He looks strong, but he is not.这里He所指的并不只有与Grace的IDEAS出现过冲突、尔后和解、最后迷恋Grace对其产生扭曲欲望的Chuck,指的是整个Dogville的居民。不论这个拥有启蒙理性的外来者如何苦心孤诣,I taught your children about the doctrine of stoicism and theyfinally understood it.——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尤其在小镇居民们撕开和善的表象露出恶意的时候,Grace所拥有的一种理性赋予的智慧而带来的宽容、怜悯都显得讽刺。

Grace的出逃失败彻底标志着她作为一个外来者没能动摇这个前现代小镇,反而被吞噬、被囚禁了。There was actually quite a bit of work Dogville didn’t need doingthat it residents would have carry out for themselves in the future. Grace出逃时,旁白里这个would have 就体现出一种习以为常的自然的规律性,这个小镇的一切都是可预推的,和以往没有两样,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即便Grace到来了也不会带来更多改变,她终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一起在前现代性的凝滞不变中堕落。

电影中最不让人理解的大概就是Grace的逆来顺受、宽容悲悯和不抵抗。考虑到冯·提尔历来的宗教隐喻,Grace应可看作是耶稣基督的化身,试图引导愚昧的人,为他们受尽了一切苦难而毫无怨言,在最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然后在某个重要的日子里迎来复活重生。而Grace的黑道父亲则可以顺势被理解成耶和华的象征——虽然在基督教神学中不讨论二者的区分但显然二者存在分裂最后又成为一体,人性中的恶是不能放任的,正如狗不能放任他们顺从本性。不能被拯救的灵魂终将迎接最后的审判,影片末尾屠镇的场景暗合了《启示录》的天罚。不悔罪者被杀,犯罪者被杀,降下这场天罚的是Grace,也就是上帝,是在理念上已经与耶和华同质化的耶稣基督。事实上也只有上帝才拥有对人类生杀予夺的权力,父亲称Dogville的居民为狗,实质上是揭示了两者之间的命名关系,这种命名关系就意味着上对下的权力:人称狗为狗的时候就拥有了对其存在的裁决权力;上帝称万物为万物的时候,就拥有了对一切存在的审判权力。事实上在Dogville这个命名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冯·提尔就已经完成了观众与影片故事内容的权力定位。

-Dogs only obey their nature, so why shouldn’t we forgive them?

-Dogs can be taught many useful things, but not if we forgive themevery time we forgive their own nature.

从Grace与父亲的这一段对话明显可以看出一种启蒙理性的优越——这和宗教象征并不矛盾,毕竟神学孕育了理性而科学最终走向了宗教。最终一束月光照亮了黑夜中的小镇,那一丝微弱的善意都最终放弃了为这个小镇遮掩,Grace终于在这一刻看透了小镇堕落的本性,决定毁灭它。这一束光带有强烈的戏剧性,来自“照亮黑暗的光”所被赋予的启蒙的象征含义。拥有资本主义暴力手段的现代理性的光亮照进小镇的时候,前线代性也终于迎来的崩溃的结局。

 

二、晃动的镜头和消失的墙壁

《狗镇》的拍摄方式很特别,全片看不见长镜头,拍摄和剪裁也惊人的不稳定。尽管采取了近似话剧舞台和平面图示的布景,而晃动不安、四处游弋的镜头却打破了话剧中演员和观众的固定距离——一种在严格的空间均质化的基础上被创造出来的主观主义的透视被打破了。以此为代价换来的是比话剧更加身临其境的在场感和真实性。

例如在两人对话时,普遍的拍摄方式是使用三个固定机位,其中两个面对着人脸,还有一个是全景或者中景。而冯·提尔几乎没有这样做的迹象,(他的全景基本只出现在篇章过场和最后月光照亮小镇的瞬间)摄影师仿佛全程手持斯坦康尼在对话的两个人中间和周围无处不在地晃来晃去,以至于后期剪裁和拼贴的痕迹太明显,显得突兀。这与冯·提尔想要在符号化的舞台上塑造起来的真实性是相符合的,倘若他要使用一个固定的全景或中景机位,显然他的布景是无法让这个机位实现的,而他所采用的拍摄方式反而无时无刻不能让观众注意到对话发生那一刻的环境,这种流动的视野使得观看被赋予了一定意志,观众能跨过距离的障碍,看到每个细节,即便是没有被呈现的部分,也在这种镜头语言的暗示下,在观众的意识里完成了潜在的默认建构。

全本电影最强烈的视觉冲突在于它没有墙壁。观众的目光与上帝是同位的,毫无障碍地穿透了一切,看到了一切正在发生的事,而在剧中的人却仍在一个个小方块里兜兜转转自以为自己的世界没有被暴露也对隔壁的世界一无所知。窥伺的权利是冯·提尔用镜头语言赋予观众的,毫无疑问是强行的。Chuck第一次强暴Grace的时候也是少见地拉了一个远镜头,把所有的居民都放了进去,并且没有声音,明明剧情氛围很紧张,警察已经来到镇上,房子里果农在强暴姑娘,画面却一反常态极其安静。所有人在小方格里各做各的事,而最远端的小方格在上演强奸,门外就有人在转悠。那个镜头里光打得特别亮,尽管观众理智上知道这个镜头里是有墙壁存在的,却还是被一览无余的穿透性所震撼,无一例外被Chuck放肆地出现在人群中的肥硕臀部刺瞎眼睛,产生了一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罪恶上演而无人问津的恐怖感。

即是说,在这个平面图示一样的舞台上,即便一览无余,毫无阻碍,目光被赋予有了极致的穿透性,观众看到了一切舞台上的距离本质最近的人所看不到的本质,然而观众的“观看”却仍然是失效的。即使没有了墙壁,我们依旧对人性的本质一无所知。在强暴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且所有人熟视无睹的那一刻,观众会觉得自己的看遭到了强烈的讽刺甚至是侮辱,真实和墙壁一起被取消,我们明明看见了真实,却已经无法将其和感性相区分——观众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就这一点而言,无法相信所见之真实的观众和舞台上没有看见真实的演员已经没有了差别。因为我们心知肚明,是冯·提尔为我们推倒了墙壁,把高大厚实不可穿透的实物变成了地上的一道粉笔画的白线之后,我们才得以看到的东西——那些东西实际上是我们本不可能看到的,不可能看到的才是真实——我们绝不可能看到真实。在这里实现了荒诞的翻转。

而这种荒诞的真实就是冯·提尔致力于呈现的,这种独特的实验性表现手法完全契合了他的理念。《狗镇》的最后,那条一直安静地趴在地上、以一个DOG的单词标示存在、活在其他居民的语言中的狗突然得到实体出现在了台上。冯·提尔的镜头把我们从一场概念性的、符号化的剧场推演里拉回了现实——这些通过符号化的呈现表达出来的事物、观念是会变成现实的,人性如此,灾难也是如此,这就是这部电影最完整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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