戤雪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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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女长篇放在子博:达洛维夫人的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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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魂|青春x机关枪+少女前线|BG|22-24

Chapter.22 失控

天空像帆布上弄翻了墨水,被斑驳的浓云染得深浅不一,稀里哗啦下着滂沱的雨。豆大的雨水溅落在草叶枝梢爆裂开来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缀成厚厚一叠,听起来彷如来自渺远时空的枪响。在真正的枪林弹雨里穿梭的日子对于内格夫来说,似乎已经成为有些遥远的记忆,但不代表她忘记了杀敌喋血的滋味。

 

——鲜血、死亡、战争、杀戮,连同存在的意义,全都是那个女人赋予自己的,她给自己的东西,是不管重置再造多少次都绝对不会忘掉的。内格夫至今仍能在脑海里清晰地再现她在赫丽安和格林娜的陪同下来兵工厂选枪那天的场景。

 

得知赫丽安也来了兵工厂,内格夫就猜到这次来招募人形的指挥官非同小可,恐怕就是新入职的“那一位”——刚入职不到12小时就被委派了S09区最棘手的任务,成功营救AR小队,全面清扫S09区以及周边地区的铁血部队,完全收复了S09区的指挥官。因为要求了特殊协议,所以并不知晓确切的名字,据传是十五岁就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联盟军校毕业的天才,是格里芬私人军事承包商的一批新生代指挥官中最受期待的精英。一上任就立下了不小战功,克鲁格甚至破例允许让这位新人指挥官即刻组建自己的独立部队——这是格里芬多少指挥官梦寐以求的殊荣。

 

“精英”……吗。内格夫握紧了拳头。

 

指挥官,这次新出厂的人形中有非常多战力超群的型号呢,请好好选一选吧,可以趁这次机会完善独立部队的主力构成哦!格林娜的嗓音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就传了过来,同一批次的人形全都目不斜视、笔直肃立,眼里却都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内格夫也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瞄着门口,想看看那位精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指挥官,你这次打算招募多少人形?赫丽安的发问让所有待选的人形都支起了耳朵。那个精英指挥官的嗓音仿若一涧溪水,隔着门缝叮叮咚咚流了进来,清澈而静谧。嗯……依照格林娜小姐说的,预定是能够组建完整主力梯队的数量——不过我的原则是宁缺毋滥,不够格的话,哪怕位子一直空缺,我也不会随手抓一个来凑数的。

 

哼,果然像你会说的话,这就是精英的行事风格呢。您过奖了,赫丽安小姐。指挥官,我们到了哦,这里面是本次的备选人形,请过目吧!

 

库门被推开,刺目的白光疯狂涌入。所有人形齐刷刷地脚跟一踢,举手敬礼。身着笔挺的格里芬司令官制服,赤红的长发仔细地盘编在脑后,人偶一样细嫩精致的脸蛋上镶嵌着精工雕琢的五官,那真是个漂亮至极的十五岁少女,姿态端淑,正气凛然——看似柔弱的身体里包孕着骇人的野性和巨大的能量,如此惊人的张力犹如穿甲弹准确洞穿了内格夫的心脏——内格夫心想如果她那时候就知晓一见钟情的含义,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自己对这个漂亮得像个恶鬼的指挥官一见钟情了。

 

如果……能进她的部队就好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内格夫就感到了沮丧,因为和身边这些腰杆笔直的完成品不同,她有着致命的缺陷,是这个批次里唯一的残次品。

 

漂亮的指挥官迈着一种端庄矜持的步子,不紧不慢地逐一检阅人形,但凡遇到中意的,她就会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仔细地打量一番,然后笑眯眯地打招呼。你的名字?李-恩菲尔德,指挥官。愿意跟我走么?我的荣幸。

 

你呢?NTW-20狙击步枪。想不想跟我走?让我入列吧,就算是钢铁,我也会贯穿给你看!那么请多指教了,NTW。

 

你叫什么?WA2000,跟你走是可以,你在一边乖乖看着就好,别当我的绊脚石——还有,绝对不许碰我的枪!呵呵,有个性的孩子,不过呢——指挥官一把揪住WA2000的领带,狠狠扯到跟前,笑嘻嘻地挤挤眼,进了我的部队还敢这么跟我说话的话,我可是会把你摁在地上打的哦?嗯嗯,怎么办呢——WA2000在指挥官故弄玄虚拖长的尾音中屏住呼吸涨红了脸,终于在她一声轻笑中如临大赦般松了口气——我要你了,跟着我吧。

 

哈哈,简直像在招妓。内格夫心底里极尽恶劣地嘲弄道,继而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精英嫖客也得要高级妓女才能服侍啊,她这种下三滥的劣娼还没有资格上去谄媚逢迎呢——她低下了头不去看那群人热热闹闹的景象。

 

李-恩菲尔德、NTW-20、WA2000、莫辛纳甘、FAL、G36、FAMAS、格洛克17式、M950A、灰熊Mk V、伯莱塔38型、索米KP/-31……各种型号的人形一个接一个地被要走。在场的人形不一会儿就看出这个新人指挥官眼光极其毒辣,那张比花瓶还漂亮的脸上的微笑并非场面的敷衍,而是真实的气度——那笑容有多温厚,她的眼光就有多老辣凶狠。其他的枪种都挑完了,最后才轮到机枪。

 

指挥官率先选中了LWMMG和PK,紧接着就开始在一排使用机枪的人形面前来回踱起了步子,看上去犹豫不决。

 

那个,指挥官……这次出厂的机枪型号确实不怎么多,由于制造失误,本身已经淘汰了一大批半成品了,就只剩这些了,不怎么中意的话,不如下次再来招募机枪吧?

 

嗯……好吧,那就下次吧。

 

——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算我是个残次品,也还是比一般的枪能打的啊!所谓的精英的眼力,也不过如此了嘛!明知自己压根没有埋怨的资格,内格夫还是免不得感到异常的失望,不禁偷偷飞起眼色,赌气瞪了指挥官一眼——偏偏那一眼,就和指挥官的视线撞上了。

 

糟糕,被发现了……!!

 

啊呀啊呀,指挥官挑了挑眉,快步来到内格夫跟前,颇为兴奋地感叹道,这不是还有个不错的孩子在嘛,缩在角落里我都没注意到呢。

 

赫丽安发觉了内格夫的存在,赶忙阻止道,指挥官,那个人形……恐怕不适合。

 

诶?为什么?我倒觉得这孩子很不错——指挥官紧紧盯着内格夫,悄声笑道,身为战术人形,敢用那种眼神看有可能要聘用自己的司令官,好大胆子,你上了战场,也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种吧?

 

我……内格夫舌头打结,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面上装得很惶恐,内心却无比激动——这个漂亮的指挥官懂她,她是懂得自己的……!!

 

内格夫不行的啦,指挥官!格林娜也赶忙上来劝阻,这个人形是这批次里的残次品……在制造工程中进行了新的实验,可惜失败了,战斗效能相比以前的完成品是翻了好几番,可是稳定性极差,有暴走的风险,连基础的出厂测试都没有进行完毕呢——真是的,工厂怎么这么疏忽大意,都关照过不可以把残次品拿出来了,赶紧销毁啊……!!

 

不哦,格林娜小姐——残次品什么的,我不这么想。这或许不是疏忽,而是为了让我和这孩子相遇的命运的决定吧。

 

指挥官,请不要胡来,使用这种风险未知的残次品,一旦发生意外暴走,我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既然是我的独立部队,那么有什么风险和责任,都由我自己一个人承担,本该如此,不是么?

 

可是……!!

 

请不要再多说了,赫丽安小姐。也不要再用残次品这样的说法伤害她——我要这个孩子,她会成为我重要的部下。残次品、完成品之类的区分根本是无稽之谈,那是无能的指挥官推诿责任的手段。既然她足够强,我也足够强,那么我就能使用她。让我掌控她,暴走的风险,我会一并扼杀在摇篮里。

 

指挥官,您再考虑一下吧,想要内格夫这个型号的人形的话,以后再下订单让工厂制造就是了,使用这个……格里芬高层肯定不会同意的!!

 

不,我就要这个,即使整个格里芬都不同意,我也要她。即便残缺,她也是特别的,量产的怕是没法比呢——你叫做内格夫?

 

是的……

 

你那样的眼神,简直是天生的杀戮者……想要战争吗?

 

这个漂亮的指挥官——这个漂亮的恶鬼,她把她们险些成为擦肩而过的初次见面称为命运!她就算和整个格里芬作对也决定要接纳她!她用近乎赞叹的口吻问她想不想要战争!!内格夫欣喜若狂。自她作为残次品诞生以来,第一次用那么响亮自信的声音去回应某个人:

 

我想要!!

 

指挥官冲她露出了笑容——不属于其他任何人形,那是专门送给她一个人的入列见面礼,内格夫心如擂鼓。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指挥官了,内格夫。你——准备好被我重用了吗?

 

铺天盖地倾盆而下的大雨洗刷着内格夫的记忆,唯有那日的场景愈发鲜明。内格夫端着枪剧烈地喘息着,雨水顺着睫毛流进眼里,模糊了她的视野。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在仓库里卑怯的、怀揣着渺茫期待的自己。她本身不是什么战争狂人,也并不病态地酷爱杀戮,她之所以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全都是——全都不过是为了回应指挥官对她的期许,全都不过是不愿辜负那初见之日的知遇之恩。

 

她为她征战沙场,为她猎取山江,但凡她想要,践踏千万条性命亦不足惜!!那样漂亮的、强大的指挥官——怎么能被区区一个男人挡了去路!!她又怎么可能被一个人类逼入绝境!!

 

为指挥官清扫道路就是自己的工作,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了,她就必然会失去留在指挥官身边的资格,连同活着的意义、存在本身也将被彻底否决。

 

内格夫猩红的眼爆出凌厉的血光,那诡异的气场让绿永将都为之动摇。

 

——不寒而栗。那绝非单纯的恐惧,而是人类面对别种物种,被施以压倒性的威胁时的生物本能。绿断定眼前的以色列少女是个不可名状的怪物,明明被自己击杀了辅助的同伴,又被逼到走投无路,却好像仍在隐隐地压制着某种力量的释放——然而他不可以轻易就把“怪物”一词说出口,好似一旦说出口,所有可怕的预感都会成真。

 

内格夫深呼吸,绿注意到她周身的空气开始波动,并且一阵阵地扩散开去,由轻缓到剧烈——他知道,那个关押着巨大力量的阀门,开始松动了。

 

“绿,你让开!!”

 

——砰!!

 

绿一怔,只看见树丛里窜出一道残影,他被用力推向了一边,他踉跄着歪倒下去的时候,确实地听到了——有谁凌空放了一枪。

 

诶……谁被击中了?

Chapter.23 无关之人

绿约莫有半分钟的时间,大脑是一片空白的——放在以往的TGC赛场上是想都不敢想事,但他确实愣神了足足半分钟,无法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指挥官小姐……?”

 

他试着开口,横亘在他和内格夫之间的纤瘦背影却不为所动。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盘编在脑后的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长发贴服在脖颈和后背上,在湿透了的军服上挂下一道血红的瀑布,在雨幕里残阳见晚一般的黯淡。绀色滚赤金的军服被雨洇得更深,看上去格外厚重,却并没能压垮她纤弱的骨骼。举着手枪的臂膀犹如亘古不溃的栈桥,那让她看起来像一座氤氲在烟水里的枯瘦山峦,坚硬而寂静,永远不可能垮塌,亦绝对不会回头。

 

她手里的那把枪,并非绿给她的SIG P226标准型仿真枪,而是她原本持有的两把P226真枪的其中一把,SIG Sauer P226 Equinox型,配备了TRUGLO光光纤准星、SIGLITE夜间照门、SIG战术配件导轨和灰色层压木制握把片的P226衍生型。

 

那把枪不该出现在TGC的赛场上,枪口的指向也完全不对。绿无法理解,而他明白他的困惑大约也不会得到解答。

 

“诶……?指挥官……?”内格夫同样茫然,她低下头,盯着肋下被.40S&W手枪子弹开出的洞口,电线和镍铬合金的碎片在破口支愣着,断线接口刺啦刺啦滚起的蓝光让她不知所措。她感到四肢疲软,摇摇欲坠。

 

“内格夫,你记得规则的吧?”指挥官用极慢的速度放下了枪,一点点挪动脚步靠近内格夫——绿从她的步伐里看出了防备和试探,她还探出了没有拿枪的左手——那是具有安抚和劝导暗示的手势,但她的口吻却是一种毫无保留的温柔,“你被击中了哦,要大声喊出‘Hit’示意玩家才行。”

 

“诶,可是……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能量阀?”内格夫把枪往地上一杵,扶着枪管缓缓跪坐下来,她使劲地摇晃了一下脑袋,驱散那股骤然入侵中枢系统的强烈睡意,“那样我不就,不就没办法战斗了吗……没办法为指挥官夺得胜利了啊……”

 

 “能量阀的话,回去稍微花点功夫就能修好了——我那样做,是因为内格夫动了坏心思吧?”确认内格夫已经不具备杀伤力,指挥官不再有所顾忌,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来责问道,“不可以的哦,我说过,不允许随随便便开启储备能量阀的吧?这里是赛场,不是战场。”

 

“对不起……!!十分对不起!!”内格夫十分沮丧,委屈地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骨碌碌地打起了转,“我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为指挥官赢下比赛而已,明明好不容易把我从阁楼里放出来,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比赛的输赢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内格夫不用那么拼命也可以。”指挥官摸了摸内格夫的头顶,“当下更重要的问题是,你被击中了,我教过你了吧,你该怎么做?”

 

“H……Hit……”“嗯!做得很好。”指挥官露出了褒奖似的笑容。她刚要直起身,就被内格夫攥住了衣襟,那两根纤细的手指被雨珠滋润得冰凉彻骨,捏住军服前襟怯怯地颤抖着。

 

“指挥官……我,我不想再回阁楼里去了。”内格夫垂着头,似乎很累了,勉力抵抗着困倦感,断断续续地哭着嘤咛,“我也想,和大家一样,一直留在指挥官身边……我是枪啊,没办法为指挥官猎杀敌人的话,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我保证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再暴走了!!再怎么说,我可是很强的啊,就算是个残次品也很强的……!!”

 

指挥官直至现在安稳从容的表情终于被冷风皲裂了。她失神地望着内格夫半晌,终于弯曲双腿跪了下来,伸出双手抱住了内格夫——那是一个居高临下的拥抱,用的却是祈求原谅的姿态:“对不起……我不会再让内格夫回阁楼里去了。对不起……”她一个劲地道歉,好像用这种神经质的空洞重复能抹消某些不可原谅的既存事实一样——她到底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对这孩子做出这么过分的事?连自己都回忆不起来的动机、模糊不清的论据和裁断,正因是连自己都不记得的模棱两可,才在内格夫的面前溃不成军,更显可笑,“对不起,对不起……把你一个人关在里面那么久,一定很寂寞吧?对不起……”

 

“指挥官,不要道歉啊……”内格夫的眼睑耷了下来,呼吸变得深长,衰弱下去的尾音却让指挥官浑身一颤,“指挥官的一切决定,从来都是……正确的啊……”

 

——从来都是正确?

 

指挥官蓦地想起之前的那个夜晚,靠在廊角的墙壁上安静地讲述着少女战神的故事的Kar98k。那安详的、漫长的嗓音像一把卷了刃的军匕,从她的心脏上深刻地、迟钝地、鲜血淋漓地拉了过去。她差点虚脱。

 

……执迷不悟的孩子们啊。

 

指挥官推起耳麦:“9A-91,9A-91,听到请回答——嗯,你进来接一下内格夫吧……我打坏了她的能量阀供电系统,她很快就要进入休眠状态了——嗯,和裁判说明一下就行了,比赛已经结束了……”

 

啪——把着耳机的手一下子就被拽住了。无故被打断了通讯,指挥官不悦地抬了抬眼。

 

“你搞清楚状况啊指挥官小姐,你和我还‘活着’呢?歼灭战还没有结束吧?!擅自就说‘输赢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比赛已经结束了’,这边可是会很困扰的啊?!”

 

“……啧。”

 

——绿几乎要疯了。这算是什么反应?!那百无聊赖的不耐烦表情算怎么回事啊?!他期待已久的厮杀呢?!围追堵截、突袭暗算……难道不是应该满脑子只想着他的事情,因为无法得手而不甘心、满心愤怒、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地对付他吗?!现在她还一枪都没冲他开过!!就想这么走掉了吗?!

 

指挥官移开了视线,稍一用力将手抽回,漠然道:“……抱歉,绿医生,你没看见我家的孩子在哭么?我得带她回家了,没工夫陪你玩游戏了——我认输好了。”

 

“你居然说‘认输’……!!”“啊,对了。”指挥官蓦地想起了什么,“我记得……TGC不允许‘Freeze Call’的,是吧?”

 

“是啊!所以说你……”

 

“嗯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也不想违反规则——那就这样吧。”指挥官轻手轻脚地把陷入睡眠的内格夫放到地上,懒洋洋地站起了身,把自己的SIG Sauer P226 Equinox型收回了枪套,摸出了那把绿送给她的SIG SauerP226标准型的生存游戏用枪,开栓上膛,食指搭上了扳机——

 

……诶?绿的脑海又一次被抹消成一片空白,心头刚涌起的一丝欣喜和雀跃也瞬间偃旗息鼓。SIG P226的枪口指向了指挥官的额侧,和太阳穴拉开一小段距离。指挥官的双眼透过护目镜波澜不惊地看着他,赤红的眸光犹似一滩腐烂的血水,浑浊黯淡,倒映不出他的影子。

 

砰!——咔啦——

 

BB弹在极短的距离内高速命中,打碎了护目镜的镜腿,一道显眼的裂痕沿着镜框爬上,随之咔嚓咔擦地布满了整个镜片。镜腿碎片的尖锐棱角在指挥官的颊侧拉开几道细长的血口子,殷红的鲜血迅速濡湿了创面下精细柔嫩的肌理。

 

“嘶——好疼……”指挥官倒抽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护目镜摘下来,揩了揩额角淌下来的血,“这样一来就好了吧,我们这边就是全灭了。”

 

绿怔在了原地,嗓子眼里像卡进了弹壳,哑了火一个音也发不出来。指挥官拎着坏掉的护目镜,连同SIG P226玩具枪一起,随手扔到了地上——这两件东西,都是她第一次玩生存游戏的时候,绿给她的。那一刻,绿的目光穿透肉体、没过她索然无味的眼神一路向里,顺藤摸瓜舔舐到了她的灵魂——那是枯涩的,清澈的,与他无关、没有半点沾染的滋味。她已经对他没有兴趣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关注他的动静、体谅他的感情——已经不能指望通过相杀来实现终极的占有了,因为他们确确实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成了毫无关系的人。

 

“指挥官……!久等了……!”“来了啊,9A-91。嗯,你拿一下内格夫的枪,我来抱她,帮我抬一下她的胳膊,哟——咻。”“指挥官,要不还是我来吧……”“没关系,总归不比波波沙重……好了,我们走吧。”

 

“指挥官小姐……!!”

 

“啊……”指挥官停下了脚步,抱着内格夫侧了侧脸,雨幕把她的脸廓洗刷得寂寥而温柔,睫毛在雨水的捶打下颤颤巍巍犹似奄奄一息的蝴蝶,连笑容也退了七八分的色彩,显得分外黯淡。

 

“我的第一次败北,确实收下了……多谢招待,绿医生。那么再见。”

 

不,等等,不要走……别走啊!!天弓!!

 

绿的手掌伸了出去却僵在了半空,因为他太晓得赤司天弓是个什么样的脾性了——那个人是不会回头的,是无论多少次声嘶力竭地呼唤她的名字——哪怕到了呕心泣血的地步,都绝无可能改变心意回头再看一眼他的人。

 

——这一点,她十年来都未曾有过任何改变。

 

Chapter.24 医者失格

“诶?您是……”

 

春田打开门之后颇为讶异,不禁用探询的目光节制地上下打量着突然来访的客人——白金台五丁目的这处群租房周围有大片的施工区域,到了夜晚便荒无人烟、寂静如斯。她在和L85A1一同收拾碗筷的时候就注意了从极深的夜色里匆匆行来的脚步声,原以为是过路的人,却没料到不出几分钟,自家的门被敲响了。春田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步赶到了玄关。雨雾已润湿了他的发梢,收拢的雨伞上水珠汇成数股悄无声息地滴下伞尖,散发着晚秋的凉意——春田忽地想起,今日似乎下了一天的雨了,到现在也还淅淅沥沥的,没有要停的意思。

 

“冒昧登门真是抱歉,我是绿永将——指挥官小姐的……”

 

绿一句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嗝楞——指挥官小姐的什么?毫无关系的人?

 

“啊……您就是绿医生……”春田惊讶地掩了掩嘴,继而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您是来找指挥官的吧?但是抱歉,现在或许……不太方便让您见她……”

 

包裹在皮手套里的细长手指搭上了春田的肩膀:“春田,让医生进来吧。”“诶?可是……”汤普森朝里努了努嘴:“是毛瑟的意思——我们的地址也是早先毛瑟留给医生的。反正老板回来之后就闷在那个房间里,脸上的伤也没有处理,正好让医生来收拾一下吧。”

 

春田犹豫了一会儿,侧身颔首:“请进吧,绿医生,我带您去见指挥官。”“打扰了。”

 

绿把伞搁在了玄关,跟着春田往里走,经过汤普森身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冲她点了点头。汤普森嘴角一歪,豪迈地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你欠我一次。

 

春田在走廊拐角处停了下来,把家用医药箱交给了绿:“指挥官就在拐角那边的房间里。这个请您拿着,看起来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您需要用到的,里面应当都有了。”“嗯,谢谢,春田小姐。”

 

绿拎过箱子道了谢就要走,春田欲言又止。“那个……”“嗯,请说?”“虽然不太清楚今天决赛发生了什么,但是指挥官的状态真的不太好——本来我家指挥官就是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多少总有些任性的,若是哪里得罪了,请您多担待。”

 

绿愣了一下,继而无奈地感慨道:“是啊……她真的是个喜欢自说自话的孩子啊。那么任性又冷酷无情,我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请您不要那么说……!”春田忍不住反驳道,手指收紧,暗自揪扯着围裙的褶边,“冷酷无情什么的,我家指挥官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啊——默默地为我们所有人考虑,独自背负着所有沉重的事情,尽管如此,还是每天都笑眯眯地和我们插科打诨,因为被我们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总是一个劲地勉强自己不容许失败——那样的指挥官,虽然都觉得她太辛苦了,恰恰因为这样,天征上下,谁都不忍心苛责她。”

 

绿双眼微弯,低了低头:“是吗……我明白了。”

 

——温柔到让人不舍得苛责的人啊……

 

——那也稍微……

 

春田领着绿到了房门口,隔着纸门唤了声:“指挥官,绿医生来了。”略等了一会儿里面并未应声,春田便让开了身子,为绿拉开移门。绿略略点头致意,探身走进了房间。

 

——对我温柔一点不好吗。

 

“打扰了,指挥官小姐。”

 

房间寂静如斯,没有亮灯,洗练的月光在窗前灌了一口无波无澜的湖泊,指挥官脱了制服外套,穿着单薄的衬衣跪坐在月色里的沉默姿态让他想起荒原上绵延千里的冰雪。她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眼底浮起一星半点遥远而洞观的神光,蜻蜓点水似的停驻了一下便毫不惊讶地收了回去。

 

“怎么到这儿来了。”“嗯……稍微有点事呢。”绿在指挥官身边坐下,打开医药箱取出镊子和酒精棉球,“总之先让我看看伤口——汤普森小姐说你回来之后都没有好好处理。”

 

“没什么大不了的。”嘴上这么说,指挥官随手撩起了鬓发露出伤口,已经干涸的斑驳血渍粘连着几根头发,像一丛滋蔓的蕨草,暗色的血茄生硬地横亘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映得瞳眸微亮,睫羽流苍。她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任他触碰。绿说不准指挥官此刻异常的乖顺是不是意味着和谈休战——她似乎是不会轻易原谅自己的,抑或她压根不把他放在心上。

 

——比起用酒精棉球清理创口,他更想直接用舔的。

 

“真是个容易受伤的孩子呢。”“从来都不受伤的话,要医生来做什么用呢。”

 

绿的动作顿了一顿,像是被窗台上落了一片枯叶的动静牵走了一瞬注意力,继而坦然地拿起纱布覆盖伤口。

 

“指挥官小姐这么说,我要会错意的哦?”

 

——她在勾引他?

 

“又想对病人出手吗?医者失格咯,无耻。”

 

——她确实在勾引他,用闲侃昨日新闻的口吻,漫不经心地,无所事事地——一发中的地勾引他。仿佛经过饲养金樱锦鲤的池塘的时候随手在塘边撒下一撮饵料就走了,压根不在乎饵食会引来多少翘首以盼的锦鲤。

 

绿的眸光黯了黯,扭头把医疗器具一一收进箱子里:“好了。并不严重,大约过几天就能完全愈合,不会留下疤痕的,请安心。”“嗯,有劳。”关上箱子之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绿终于随着指挥官的视线看向了床褥里并排躺着的三个少女——如果她一直沉默,他就只能把这看作是应允了他的窥探了。

 

“这三个……也是指挥官小姐家的‘孩子’?”“嗯。”

 

绿忽地觉得这沉默没有那么难捱了,大抵也就是聪明人之间的心照不宣。他多少也猜到了,但凡是指挥官家的“孩子”——全都不是人类。

 

“孩子们沉睡的样子很可爱吧?我每天都看着。”“嗯,像天使一样。”“对吧,我也这么想。”

 

……

 

“但是这里是人间,不适合天使沉眠的地方,而我是个自私鬼,又不愿意放她们回天堂,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得叫醒她们才行。”“生了病么?”“嗯……绿医生治不好的那种。”

 

“……我只要能治好你就够了。”绿在心里纠正了一下,他曾觉得只要她肯来,他就能为她挂包治百病的;现如今,她不乐意来也行,大不了他上门服务,只求她百岁无虞,一世平安——这难道也该被谴责太过贪心了吗?

 

指挥官不明所以:“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绿避开了指挥官的目光,低头掏出一张纸推了过去,“这个,可以的话,请指挥官小姐收下吧。”

 

指挥官低头瞥了一眼,发现是三菱银行的现金支票,金额是50万整。她的指尖在月色晕染下微微泛着透明,轻轻一拈,挑着眼尾问他什么意思。

 

“指挥官小姐现在很需要这笔钱吧?否则不至于为了诊金的事特意跑来我的公寓——恕我失礼,莫非就是为了让这三个孩子‘醒来’?”

 

“那与你无关。”“——看来确实如此了。不过也我无意过问指挥官小姐要用这笔钱做什么,你尽管安心收下就好。”

 

指挥官闻言,毫不犹豫地把支票放到榻榻米上推回了绿的面前:“绿医生,不要自说自话,好意我心领了,这笔钱我不会收的——天征的状况你不了解,几年内我都不可能凑齐这个数目还给你。”

 

“谁说要你还了?”被绿顺畅到不带一刻停顿的接口给噎住了,指挥官盯着他眨了眨眼睛,终于被气笑了:“绿医生,我知道我身价不菲,但没料到昂贵到这个地步——”

 

指挥官转念一想,这家伙毕竟主职是私立医院的医生,而且已经带队蝉联四届TGC冠军了,除了稳定的高额薪水,每年都有额外的100万奖金入账——天征全员一年拼死拼活当牛做马恐怕挣得也没有他多。念及至此,指挥官心里有点微妙的不平衡,一想到从前的自己向来吃穿不愁,就算很早就从家里独立,格里芬发给她的薪金和补贴也远不至于让她落到为了钱费尽心思的境地。而如今,整天为了如何挣出梯队上下的口粮而动脑筋就已令她精疲力竭,送三个人形去美国修理的资金缺口放在TAR-21的账目上看起来更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之间的落差,光是想想都心酸不已。

 

如此一来,再看看眼前像是信手涂鸦一样随便开出来的支票,指挥官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出身财阀世家的大小姐居然对一个医生生出了仇富心理,简直国际笑话。她索性伸出纤细的手指,从领带下端一路往上爬,带着十足的嘲弄意味,扯散了绑得整整齐齐的半温莎结:“再怎么讲,一个晚上的话,50万也实在太多了……还是说你想要点特殊服务?”

 

“我不是那个意思。”绿从容不迫地摁住了她的手,在温暖她的指尖之前就抽离了,转而从她手里牵过领带两端,慢条斯理地重新打结,压在衬领下仔细抚平——他居然能打那么漂亮规整的维多利亚结,指挥官颇感讶异。

 

“作为50万的交换条件,我想让指挥官小姐一并收下这个。”

 

摆在指挥官面前的是她今天昼间扔在生存游戏赛场的那把SIG P226标准型仿真枪。指挥官的视线就像月光浸润着她一样温柔地覆了上去,却隔着遥远的距离,不具有接触的实感——指挥官现在也是这么看自己的,绿心里非常清楚,再怎么用言语挑逗、勾引,也抹消不掉那种和“无关”相连的疏离感。

 

如果只有在她受伤的时候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来到她身边,那么他不敢想象要有多少日夜祈祷她平安又得浸泡着无妄的思念。医者仁心,他甘愿为她医百病,但那绝不是最好的愿望。

 

“继续带着你的‘孩子’们参加生存游戏吧。就天征今年的表现,就算不来平时的定例会也没有关系,只要在事前赛季偶尔露个脸,明年照样可以拿到的TGC的参赛邀请函。虽然指挥官小姐是因为需要TGC的奖金应急才同意参加的,但是……”

 

如若身为医生,绿永将不能卑劣地祈愿和赤司天弓继续建立联系,那么他就只有作为枪手,和她开启永无止境的战争。

 

——“希望你不要就这么放弃生存游戏,继续参加TGC吧——直到在公式战上打败我为止,不要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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